佛藏 - 第10

 

 

 

滿堂喜躍與感動 與歷史相應的創舉
【兩岸禪學研討會心得】  
 學術與解脫之抉擇 法藏法師 - 南普陀佛學院教務主任>

 

  一般台灣佛法的學術會議,大都唯學術是瞻,主辦人的眼中似乎只看到學者,在有意無意間,總是把出家人放到一邊去,而將三寶應站主導的立場忘失了。我們此次活動抓住了以三寶主導的基本態度而辦,也就是說,不管是什麼會議,只要是出家人辦,就應當用出家人的立場來做事,而不應該忘記了三寶的根本立場,能把握住這樣的基本原則,是這次活動最成功的地方。

  例如:當我抵達會場時,就看到一些身著制服的老太婆、老居士們站在門口引領大眾,那種感覺很親切的。老太婆、老居士很可愛,他(她)們或許並不清楚師父們在辦什麼「學術會議」,見到了蒞臨的師父們,都會很恭敬親切的說「阿彌陀佛」,而不會擺出一副我也「很有學問」的高傲樣子,他們進去聽講也是當作在聽師父「開示」。其實這種內涵是對的,我們不是就要這樣子嗎?我們要做的不就是要弘揚佛法嗎?單純的那個就是了!即使是所謂的學術會議,其實也不過是為這件事情!不然出家人為什麼要辦學術會議呢?

  此次的禪學研討會確實在某種程度上,達到了提升禪修理念及弘揚佛法的目的,怎麼說呢?至少禪學已經公開的談論,而且有些論點,大家概念也都一樣,譬如說:要解行並進、要配合理論深化、強調佛法禪修的重要性、禪法的推廣、要有時代適應性、也要有現代的弘揚方式……等,像這樣的觀念大家幾乎都是一致的,這是共識形成的表示。

  坦白說,一開始我個人並沒參加這個學術會議的意願,但為什麼卻又答應參與呢?我承認主要因為與惠空法師是老朋友的關係,但後來我又讚許它有成功的一面,是因為它基本把握了、也改革了一些辦學術會議而唯世俗學問與心態是瞻的弊病。對那些白衣學者上座,在這類的場合或許還無法避免,但因為無知濫辦,而把佛法的價值顛倒了這才可怕!國內一些強調所謂佛教學術的出家眾,常認為佛法的價值是在這些不知修行為何物的許多世智辯聰者身上,在會議上謬論連篇誤人誤己而不自知。許多出家人甚至不知出家離俗,為的就是要走一條實修實證之路,那出家才有意義。有些人不但不知道要導引世俗的所謂「學術研究」趣向佛法的解脫之道,反而還隨俗地與世人一同追逐文字的考據戲論。今天台灣的佛教界就是這樣子,把佛法的真實與所謂的世俗學術混為一談了!在這件事情的避免上,惠空法師目前算是成功的(以後就要看他還能不能堅持了)。

  惠空法師似乎想要辦一個能以出家人、以三寶為主導,是為弘法利生、而不牽涉名利、不挾學術以輕慢僧尼的、具有佛法內涵風格的研討會。此次確實多少有達到了這個效益,然而學人認為這裡有著一定的某些缺點及困難,有必要指陳出來讓大家一同思考:

一、應當對聽者做適當的資格限制

  辦這樣的學術活動一定要對我們聽者的資格做一個限制,它不適合開放給初機之人,因學佛、出家很短暫的人,對於討論內容對或不對,根本沒辦法現場分辨。十五分鐘匆匆忙忙的報告,只要講錯一句話就入為八識中的金剛種子,這如果是因為主辦者的未週延,那因果可是很重的,我們千萬不可視為隨便。另外,聽者有可能是以好名好利的心情來聽的,他可能會想:「在上面講的人好風光喔!」、「以後我就是要讀研究所,我也多要上台發表,這樣才會有學術空間和地位」、「我將來就是要發表論文才…」。這種「為發表而發表」的思想,其實就是一種內在的名利薰心!初機學佛就去參加這種學術會議,他連三寶是什麼意義恐怕都還沒弄懂呢,剃這個光頭幹什麼的他也還都不清楚,就坐在那種會議場上,肯定的說,他很快就會陷入那種名利的圈子裡去了。

二、所邀請學講者對三寶之態度的考量

  如果我們所邀請的講者根本就對佛教、對三寶沒有足夠的信心與認同的世俗人,那我們又能如何要求這些人怎麼講呢?尤其是為了舉辦公開的會議,似乎也不能完全請出家人,既然要邀請白衣學者,因此我們在邀請人選方面就一定要特別小心、忍耐,同時主辦的人也要弄清楚,如果我們為了「場面好看」,而請了一位貢高、邪見的所謂「佛教學者」(無論僧俗),其於正法的殺傷力甚至是比外道還大的!他在會議如果提了一個錯誤的知見、提倡了一種錯誤的佛法價值,(例如認為「學術」優於傳統佛教研修之類的見解),而下面又剛好是一些知見尚未堅固的出家人或在家人,那就很可能被導引了錯誤的認知,所謂「一入耳根永為八識種子」,尤其又在這種學術會議的場合,它的權威與影響強度是很強大的,因此產生邪見的力量也很大。對於如何避免邀請不正見的人出席發表謬論的這件事,我衷心的覺得一定要小心!與會的學者既然是我們請他來的,我們也就無法完全左右他可能講出來的內容,為了避免謬見的散佈,因此將來要找的話,就得事先多方了解。事情一開始,因地最重要,我們應該堅持寧缺勿濫的原則才好。我們所請的人,應是像民初佛教學者湯用彤說的一樣,「研究佛教(歷史)的人不可能不同情佛教而能研究好佛教」,他就是因為同情佛教,才能深入的理解佛教學術。至於出家學者,那我們禮請的標準就應該要更高了,舉凡對於佛法的正見、道心與道格乃至修行修養等,也都必須有「為三寶弟子之表率」的程度才好,而不是只見「學歷」取人,這是非常不負責任的做法的。

三、講評人的功能定位

  現在學術會議中的講評人,在講評的時候,似乎都是先說兩句妤聽的客套話之後,就要盡量挑一些毛病來批評一番,或是努力地指出一些錯誤,其目的甚至也往往不是為了學術,而只不過是用來顯示自己有學問或更高明罷了。若以佛法的立場說,講評人固然也可以、也應該對論文挑出一些毛病,以幫助講者求進步,但卻不應為挑毛病而挑毛病,反而無視於作者的論文用意。以佛法的弘揚說,講評人的另一個功能應該是對主講人所發表的內容,予以適切的補充,或有不清楚處予以引申說明及詢問等等。其目的是為了使聽眾能更契入講演的內涵,以獲得更多法益,而不是一味的為批判而批判,這有什麼意思呢?

四、主持人的角色扮演

  主持人除了介紹講師、講題大要之外,他更應該是一個論文的導讀者,他不但要一針見血地,以讀者的立場,預先而迅速點出論文的主旨(時間不多之故),同時也有責任讓聽眾能生起對此一講題的歡喜樂聞之心。而不是只在那裡講些恭維而不著邊際的客套話,或者就只是「控制時間的責任而已」。

  此次的活動,它用一種比較合乎所謂學術規格的方式來弘揚禪法,這當然也是一個辦法,但有幾點顧慮必須指出:

  (一)會不會讓人誤以為這才是研究佛法「最好的」方法?

  這種概念是錯的。佛法的理解乃是從實修的自性智慧中流露出來的,可不是說只有學術規格,才像在研究佛法,這完全顛倒了!所謂學術規格,就是要有根有據、要引經據典、邏輯推論嚴謹等等。但什麼才叫「有根有據」呢?人類沒看到的難道就表示沒有嗎?自己證悟的東西,由自心流出而非引經論說難道就不是佛法嗎?佛陀是自己證悟的,所說的一切法都是沒有經論可引的,請問那是不是佛法呢?而所謂的邏輯推論,不過是人類經驗的「比量」運用而已,它或許也能描述部份的真理,但卻無法涵蓋全法界的真理。執著「學術至上」或迷信「學術權威」,都是人類的顛倒見解,學術的本身其實並沒有「絕對」的價值。當然,我們也承認它對佛法的認識,仍有「相對」的價值,它具有文獻的說服力,由於要求有根據,所以不至於讓那些顛倒知見的人過度亂說,倒也是真的,這是它具有某種程度之價值的原因。但這樣的價值卻不能被無限制的膨脹,因為如何正確的解讀並體會經典的深意,那正是「唯修相應」的事,絕不是讀一讀原典,比對一下經句,參考一些凡夫學者的分別知見就能正確把握佛法精髓的。另一方面當上台以「學者」的身份發表論文時,如果不能小心辨認、自我克制,這難免也是一種名利。而以「名利」的因心研究佛法,充其量不過是屬於「佛學」的凡夫世智辨理而已,不要引生大邪見就大幸了,如何還能期望這類的研究能夠與佛法的正見相應呢?

  (二)會不會被誤以為這就是一種修行,一種表現佛法應有的方式?

  辦這個活動大家花這麼大的精紳、人力與資金,也好像法喜充滿,這樣一來如果不細心定位它的意義與價值,則那些以學術為第一標準、視學術方法才是佛法義解的人就更要甚囂塵上了。我們必須了解到:佛法實修所得的義解跟世俗學術的研究知解,基本上並無直接或必然的關係。學術充其量只是一種研究學問的世間方便,而佛法的正確把握卻絕對是一種「實修」的結果,兩者的方法與目的皆不一樣!出家人自己一定要弄清楚,千萬不要本末倒置了。最明顯的例子是,我在會議上談到的一件事情,我說:「做為一個出家人,當我覺得需要去研究經典時,我就應該努去研究經典」此時,竟然有人在台下對我的話回應說:「佛法是可以研究,但沒受過學術訓練,經典要怎麼研究?」這種想法多可怕啊!六祖慧能大師沒有受過「學術訓練」,但他不知道如何看經典嗎?古來的祖師大德,包括天台智者大師在內,都沒有受過所謂的「學術訓練」,他們的思想如何到今天還能指導人類,受人們認可與尊敬呢?說這類話的人,完全否定了修行所得的智慧領悟之事實,他甚至也沒弄清楚經典原來是該怎麼研究的?其實佛門中的所謂研究經典就是誠心正意地重複閱讀,一再地誦持、禮拜、抄寫、思惟經義以降伏其心,乃至勸人聽講、自己也去聽講等等,這樣而已。因為經典的一切內容,無非都是清淨心的流露,了解經典的過程,無非就是「淨心」的過程!

  固然這當中,也不妨去考察一下名相的內涵,各版本的異同等等細節問題,但這基本上是以「信心」為前導,以「實修」為目的而做的努力,此則不同於以「疑心」為前導,以「學問」為目的的所謂「學術研究」。因此如果今後我們辦的學術活動,仍無法避免這種「學術為尊」的迷失,則活動的本身是失敗的,其毀壞佛法正義的因果也是可怕的,希望主辦單位能三復斯言。

  所以所謂的佛學學術活動、學術會議等等,我們都要適當的給予釐清、定位,一個為修行而來的佛弟子,應當認知那只是世間的一種方便法,不應該因為它也有達到一定的弘法效果,就一直膨脹它的價值;我不客氣的說,如果主辦的人還沒有弄清它的真正定位之前,就這樣一直下去,那他自己本身都可能陷到世俗的名與利裡面去了,這是我們做一個道人應有的良知與警覺!

(三)由出家人主辦這樣的活動會不會一再給人一種錯覺,認為這就是在弘揚佛法,而且弘揚佛法必須這樣才好?

  如果展現出這樣的氣氛與錯覺來的話,那也是不對的。應該定位這是眾多弘法方式中的一個辦法、一個善巧之一,但絕不是唯一的方式,更不是「最好的」方式。所謂考據文獻,比對文句與引經據典,並不是理解佛法的理想方式已如前述,這只是一種世間的學問考據。但佛法的流傳事實,並不一定會因為你的考據努力,而流露出所謂的「真實」來,因為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一定就一定會留下痕跡。一味地用歐美人士所理解的人類社會與宗教文化現象,來理解佛法的演變與內涵是極不適當的。很多佛法乃修行的不可思議現象,及教法演變的歷史與方式,都是人類凡夫所無法理解,而且也不是少數殘缺的歷史文物所能考據出來的。那些自作聰明的盲說瞎猜,你說會有什麼價值呢?要知道「歷史真象」何不努力修行求證紳通,不是更直捷了當嗎?

  例如大乘經典中,佛陀每要講演時,一定會放光動地,出廣長舌相遍覆三千大千世界。現在的人則自作聰明地硬說那是「寓言」,是為了要增加對大乘經典的信心,才不得不「寫成」這樣子。以這種凡夫知見來抹殺佛法的超經驗性,正就是所謂的「學術規格」,而一些無知的出家人,竟還理直氣壯地說「這才合乎科學」,實為可憫之至。學術要求的,是可被人類印證的、可被看到的、人類經驗相應的所謂「事實」。然而佛法雖然以人為基本,但那是就修行方便的立場說的,而不是說佛法以「人類」為限。佛教對六道眾生都要平等普度的,因此它的教法絕不會只局限於人間,而是通遍於十方法界的!為什麼不符合人類的狹隘經驗就說它不是佛教呢?今日,一天到晚在談「人間佛教」,把所謂的人間佛教想成只受限於「人」為立場的佛教,那是錯誤的,而人間的所謂學術正是這樣子!

  宗教學術起源於十九世紀西方的傳教士,西方的傳教士本來研究他們自己的神學,在十九世紀,為了弘揚他們的宗教而來到東方,並研究東方的宗教以利他們的傳教工作。注意!他們是西方「唯一真神」的信仰者,除了「上帝」以外,他們是不承認有其他超能力之存在的。因此面對著佛教,他們也只把佛當做一個「社會改革者」來看待,把佛教的流傳當做純粹是社會人文的現象,所以絕不承認佛教的不可思議、也不承認有超越人類的佛、菩薩、乃至他方世界佛來此世界廣度眾生之事。這些西方傳教士們認為,這都只是宗教「寓言」罷了,他根本也不相信佛有所謂開悟的不可思議神通力。為什麼?因為如果他相信了這些,那東方的佛豈不就超越上帝了?對他們而言,上帝是唯一的「神」,所以必得將佛當做通於世間的「人」來認知,並且用這種方法來做所謂的宗教學術研究,才能滿足他們的研究需要。然後這樣的基本研究理念,到十九世紀末、廿世紀初時傳到了美洲;日本明治維新到歐美去學回來的也正是這些東西。在清末民初時,中國人民族自信心全失,五四運動之後幾乎一切都向外學,很多知識份子到歐美、日本學習,尤其是到日本所學的研究佛學那一套,幾乎就是歐美的那一套,而歐美那一套其實正是當初神學院的那一套,神學院那一套就是不相信佛的神秘力量,不相信佛法的不可思議,只相信佛不過是「人」而已。所以他們把佛法的一切流轉與發展,當做是一種純世間宗教、社會、文化與人類學範疇的現象,完全失去了佛教修行、開悟和證道等等不可思議的宗教內涵,也完全把佛教設限在二千五百年之中,而不承認有三世佛法與十方佛法的概念。這些人完全不用宗教修行立場來看待佛法,這樣研究佛法對嗎?然而這卻正是學術的價值與方法所在。

  人類有時是多麼的無知與貢高啊!所能看得到的世界如此地狹窄,只要一張紙就可以遮住人的眼睛,然而自信滿滿的人,卻認為這樣所看到就是所謂的「真實」,而認為那正是價值所在,真是很荒謬。就廣大的佛法內容看,人類能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極大部份的認知,都是自己妄想出來或用猜的,然而往往這就是所謂的「學術」。多少人不懂學術、而卻又迷戀學術、迷信學術,甚至拿學術來自我標榜,像這樣子如果是世俗學者,那也就罷了,可是如果是想要修行利生的佛弟子還那樣子,那就很可怕了。所以我說過讓這種活動做為一種度生的善巧方便,或許還無可厚非,然而我們千萬不可過度膨脹了它的價值,或迷惑了它的本質,要運用它的人,一定要懂得如何控制它,一定要對所謂的佛教學術研究定位清楚,這樣子我想若能取其利而去其弊,那也是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