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藏 - 第11
中國佛教禪觀之未來展望 禪定──護心之道•見性之本



【中國佛教禪觀未來展望】
老幹新枝
※ 作者: 傳明法師 - 廈門南普陀佛學院

 

  今年是佛教傳入中國二千年,這對中國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一年。因此,祖國各地以各種不同方式舉行慶祝活動,對漢傳佛教二千年來進行總結、反思。尤其站在世紀之交,回顧過去、展望末來,更是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今惠空法師有感於當前佛教禪觀衰微,發心振興弘揚,舉辦「兩岸禪學研討會」,藉此引起教內大德的重視與提倡。會上以「中國佛教禪觀之未來展望」為主題,進行專題討論,卓有成效。會後又命筆者以此為主題,為佛藏雜誌撰文。筆者不揣淺陋,提出自己的拙見,就教於教內外高僧大德。也作為佛教傳入中國二千年的紀念。

一、培養「真修實證」的禪觀研修人才

  佛教的生命力在哪裡?對這一問題,在幾年前就曾引起筆者的深思。當時想,在浩如湮海的經論典籍,在博大精深的義理,在清淨莊嚴的寺院,在輝煌燦爛的佛教文化,在於完善僧格道德的律儀。最後得出的結論都不能讓筆者滿意,而認為是決定在有沒有「真修實証」的佛教人才,特別是禪觀方面的人才,這才是佛教的真正法身慧命所在。每個時代的興衰,從其主觀因素來說,一般都決定在人才的有無,尤其是承前起後,繼往開來,紹隆佛種,續佛慧命的劃時代人才,更是希有難值。
  佛法三藏十二部,無非在闡述宇宙人生的真理,樹立正確的認識,然後破除我法二執,解脫人類生命的煩惱與痛苦,使生命達到圓滿自在。而經教本身並不代表就是真理,它只是一些語言文字,一些概念符號,一種工具,一塊敲門磚,關鍵在語言文字之外或背後所褐示的諸法實相,它不同於一般世間學問,停留在思維研究層面,而是可以用身心生命去實踐體驗証得。因此經教只是一種認識解悟範疇的理論,主要還在於身心實踐,親証諸法實相、生命的本來面目為目的。從理論到完成,需要一個實踐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必須有禪修經驗的人指導。因為禪修是一種內在的主觀體驗,是具體科學而可操作的,但現在這方面人才短缺凋零。試看現在天下禪林,幾個最著名禪宗祖師道場,延續維艱,幾乎連舉辦『禪七』都難以找到一位明眼人主持,更何況其他宗派寺院。難怪唐朝黃檗禪師曰:「大唐國裡無禪師!時有僧問:諸方尊宿,盡聚眾開化,為什麼卻道無禪師?師曰:不道無禪,祗道無師!」當時禪宗在我國唐朝正值鼎盛時期,馬祖門下出八十四員善知識,而黃檗還興這樣感嘆,可見師資之難,作宗門之師資更難了,這就難怪孔子也有「才難」之感嘆了。至於現在,能找到足堪依止、可為人善知識的大德,更不容易。所謂必須氣吞寰宇,胸羅百代,胡來胡現,漢來漢現,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如寒潭秋月,無物可方者,幾乎鳳毛鱗角了。過去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教法門,祖祖相傳,師師相授,非常重視傳法師承,培養後代接班人,所謂「以心印心」。而今傳法,成為一紙法譜,徒具形式而已。往往也只是為了當方丈,才向這所寺院的法系接法,遺種現象與古人那種肩負著延續慧命的歷史使命感比較,何只八萬四千里!
  當前佛教界,大陸方面由於經受「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嚴重摧殘,而今剛在恢復元氣,固土培根,還處於消除人們的誤解,樹立正見與自身建設階段,人才奇缺自不用說。台灣則人間佛教入世思想濃厚,在弘法、文化、教育、慈濟四大事業,以及在佛教學術研究等方面,都取得了重大的成就。而對於中國佛教的禪觀、卻被淡化,怎不令人引起深深的遺憾?究其根源還在於禪觀研修人才的缺乏。
  現代社會流行的「修煉熱」與「禪學熱」,正迫切的需要有真修實証的人才去加以指導。不然,盲修瞎煉,走火入魔,比比皆是。對於禪的研究,也往往以日、美的歷史考據方法,一變為禪學以後,禪宗便成為一種學術思想,與本來注重於身心行為的實証,以及工夫見地脫離關係後,於是「口頭禪」之風,便大為流行,造成隨時有禪,到處有道的「玄談」現象;有的認為禪是一種高度幽默出言吐語,模稜兩可,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的語句,有的認為冥心閉目靜坐或沉思默想便是禪,於是旁門左道之流,互相標榜如此這般便是禪,包括各種報紙廣告欄內的禪功傳授,應時而生,成為時髦生意了,真是不一而足。因此,在未來培養一批學修並重、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文字般若與實相般若一致,行持與見地相統一。同時又必須堅持坐禪參研,具有「真修實証」的經驗禪觀研修人才,以焰續如來慧命,導正社會風氣,已是當務之急了。

二、漸頓圓融

  縱觀歷史,頓漸之爭,由來已久。中國禪法,在達摩祖師之前,早有禪法傳入。以羅什的弟子竺道生以及其門下弟子道猷、法瑗等倡導頓悟禪法,主張「善不受報,頓悟成佛」。而其同門師兄弟僧弼則反對頓悟說,主張漸悟,認為定慧需要階級相乘。還有慧琳、法勖等支持僧弼漸悟說。至達摩東來,一脈相傳到五祖弘忍的門下弟子,始有南能、北秀之分。北宗是漸修,南宗是頓悟;北宗重在行,南宗重在知,北宗主由定生慧,南宗主以慧攝定,這是兩宗最大的差異。後來神會多事,推翻北宗而專弘南宗,不尚漸修,惟尚頓悟,不重行而惟重知,不主由定生慧,而主以慧攝定,這是神會和尚所造成的一種流弊;以不立文字而輕棄一切經卷,背教盲修,談什麼「詣佛妙理,非關文字」,哪裡知道不立文字,只是不執著文字,並沒有離開文字,豈不聞「依文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還同魔說」嗎?或以無念為宗而指斥修習有為,以定慧齊等而反對坐禪入定,以立地成佛而破除三劫五乘,以機鋒酬應而馳騖空談立辯,都是捨難趨易,棄實崇虛,積習相承,每況愈下,還不知佛教到底說什麼,修行有什麼依據,正信未曾生起,便說已經「開悟」,菩提尚末發心,就侈談已經「見性」,於是滿街狂人,遍地野狐,佛教怎麼不衰亡呢?
  以至近現代大多僧人,往往不通經教,不事修持,其主要根源之一,是專弘南宗而推翻北宗。本來南宗之高於北宗,如人立於塔頂,塔頂的人,自高於塔,假令將塔拆去,而這人仍欲著原來高度立住,不是要懸空子麼?一念相應,即成正覺,不是沒有,但這乃上根利器之輩。我們一般具縛凡夫,惑業深重,雖說本來都有佛性,但為無明覆蓋,難以顯露,這便需要由修而悟,由行而知,由定而慧。在那修之盡、行之至、定之極的時候,應當有頓悟的法門,破除他的執著。而那些未修、未行、未定的,卻不能一例而觀。因為他還談不到呢!由此說來,北宗實為初首方便,南宗實為向上工夫,北宗應居於前,南宗應居於後。南宗之高于北宗,不儼如一個人立于塔頂麼!頓悟之說,以神秀「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和惠能「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兩個偈子最典型。惠能之高于神秀自不待說。但惠能大師這個偈子,完全是對治神秀大師的那個偈子。就是說要先有秀上座的境界,才有盧行者之境界。神秀的境界是行持,惠能的境界是見地,要先有行持,然後才有見地,見地包涵行持,沒有行持的見地是假見地。因此,行持與見地應該統一。但我們往往只看到「本來無一物」,卻忽視了「時時勤拂拭」的反省功夫。
  前面指出頓悟實是有其人其事,不過此頓悟實是自漸悟修習而來。此頓悟,只是工夫過程中的境界,為漸修的最後一剁那,頓後還需修習,圓滿佛果的功德。換言之,即是悟後起修,所以說,在未悟之前或悟後,必須漸修。由薰修漸積而來,鍛煉純熱,工夫深入,定力已穩,忽然「囝」的一聲,浼然冰釋,如仰首枝頭,頓見果熟。此一悟即是頓。有的素未薰修,遇境觸緣,言下大悟,如六祖惠能六師,聞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開悟。從佛教的三世因果來說,皆是往劫修持,至今因緣際會,頓見自性。如挖井,挖到最後只缺一鋤頭,井水還沒冒出來,就往生了。今世乘願再來,只需再加一鋤頭,井水就會噴湧而出,頓然開悟。因此千萬別超前絕後,只認言下頓悟這一下子,而要先有漸修、如來禪、行持,然後才有頓悟、祖師禪、見地。可惜後來的人,只看著這些對治的話頭,不明對治的深意。只一味地拆去塔基,不知拆去塔基,自己便無從依傍,只能懸空過活,或墮落深坑,便有近代僧侶的流弊。
  古來大德為著當一時之機,未免有些偏贊之處。但談頓悟,並不因此抹煞漸修,談漸修,也不會因此抹煞頓悟,這只是一種對治的方便而已。其實神秀也肯定頓悟,只是稍偏于漸修而已,並不因此而否定頓悟。但一般學者不善於學習,有所偏執,不能圓融,故也不能完全把責任都推到神會和尚頭上。因此,希望在未來的發展中能頓漸並行,使中國佛教禪觀能走上康莊大道。

三、與他系禪觀交流並學習吸取其長處

  佛陀一代時教,分早期原始佛教、部派佛教、中期大乘佛教、晚期密教,分不同時期傳入不同地域。原始佛教傳入斯里蘭卡等東南亞國家,稱為南傳佛教,大乘佛教傳入中國為北傳佛教,晚期密教則傳入西藏,成為藏傳佛教。因地理氣候、文化背景、風土人倩、興趣喜好不同,而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體系與特質。南傳佛教屬早期佛教,接近佛陀時代的生活方式,比較重視戒律、禪定的修持,藏傳佛教屬晚期佛教,重視師承、密咒與修行的次第,漢傳佛教則屬大乘佛教,重視菩薩的利他精神,修持四攝六度萬行以及禪、淨、台、賢等諸宗派的禪觀思想方法。
  祖國大陸和台灣是漢傳佛教傳播區,足足二千年的歷史,現在也有許多南傳、藏傳佛教傳入。許多對漢傳佛教禪觀失去信心或於修行道上不能安心的佛弟子,轉而向外求的傾向,認為南傳禪觀淳樸簡單,切實可行,藏傳禪觀則師承傳法嚴密,具體系統,次第嚴整,依彼修習,容易見效。引起關心漢傳佛教未來前途命運的高僧大德的高度注意,保守者則否定拒絕,擔心害怕會不斷侵吞著漢傳佛教禪觀的領域,動搖其博統的地位。開放者則歡迎接納,認南傳、藏傳佛教禪觀為純正、殊勝,力圖移植於中土,乃至取代中土佛教,於是發起現代求法取經的新潮,方興末艾的藏密熱等,為中國佛教園苑增添了奇葩異卉。對這種現象教界多有議論,尤其台灣反應更強烈。
  作者以為三系,在各自的發展中,為了適應本土社會文化和眾生的根機,形成了各自不可替代的優勢與優點。在今天交通方便,資訊發達,人們思想開放,日趨多元化的時代,更應該彼此友好往來,平等交流,互相了解,吸收學習。何況古代在交通信息不方便的倩況下,還善於與域外他系佛教交流並學習吸收其長處的傳統,而且漢傳佛教歷來是一個圓融協調,包容性很強的體系,由於這樣,才能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形成今天如此博大精深的佛法體系,因此我們更應發揚這一優良傳統。作者認為南傳、藏傳佛教的禪觀思想與禪修方法的傳入,能刺激漢傳佛教的發展,引起教內對禪觀的重視與弘揚,通過交流比觀,看到自己的不足與薄弱環節;兼容並蓄,互資長短,走向開放吸收,融合協調又保持各具的特色,重建系統嚴整、次第、具體的禪觀思想體系;是了解佛陀一代時教全貌的好機會。豈能關起門來稱皇帝,夜郎自大,自暴其短;抑或全盤照搬,否定傳統,我想兩者都犯有偏激的錯誤。佛教講中道看問題,故應持客觀中肯的態度,才能適應未來佛教禪觀的發展趨勢,使其禪觀修法更加豐富多彩。

四、提倡生活禪

  日本學者鈴木大拙在他所著(禪與生活)一書中寫道:大多數人一聽到談禪說道,總以為是非常抽象的,其實禪是非常具體的,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經驗,無一不是禪機,所以禪不能離開生活,離開生活就沒有禪。「禪宗的証悟」是最重事至理圓的修習,尤其以修行事至為首。因此,禪的特色並不在於理論或在理性中討生活,而是把理論貫徹到一般實際生活中去,通過理性生活掌握一切具體事物生活的最高原則,在生活中實現禪悅,在禪悅中落實生活,強調了禪與生活的同一。所以禪不在生活之外,而是在生活之中,生活的本身,因而只能在生活中實現。這種從理至事,從靜到動的禪風,在禪史燈錄記載中,俯拾皆是,如禪在日常生活中、搬柴運水、行住坐臥,飢來吃飯,因來即眠,瞬眉揚目,舉手投足,無不透露禪機禪趣。
  現代人的生活太忙碌,太緊張,太少照願內心的寧靜與安祥,太多的貪求,太多的失望,這正需要面向人間,關懷現代人的生活,用佛法的智慧解決現代人的苦惱。所以,要抓住這一因緣,將佛法的精神落實融化於我們生活的每個角落,將禪的智慧實現於生命的分分秒秒。禪作為佛教中宗教氣氛最淡、與生活最貼切、於生活中解脫的法門,對於解決現代人的苦惱無疑具有優勢。在未來的發展中也將前途無量。
  中國佛教禪覲在過去歷史長河中,一直是佛教發展的核心,眾生法身慧命的所在,佔有相當大的重要地位。我相信在未來的發展中,也還是佛教的重點,佛教的內在生命所在,其前途將是光明廣闊的,希望我們大家共同努力來發心弘揚光大它,讓它更加光彩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