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藏 - 第16

 

 

 

秘書組心得報告 佛學院僧教育之反省--青龍寺座談會
【僧伽交流座談會】  
 僧伽教育的檢討--福嚴佛學院座談會 諸位法師及學者 - >

 

  第三屆兩岸僧伽交流,於十月二十日上午來到福嚴佛學院參訪,雙方就「僧伽教育的檢討」之主題展開座談。座談會由福嚴佛學院院長厚觀法師主持。厚觀法師首先表達歡迎之意,並介紹台灣方面出席法師,包括福嚴前教務主任廣淨法師、現任教務長齎因法師等。緊接著由【大陸佛教訪問團】團長聖輝法師介紹訪問團成員。雙方並互贈紀念品。

  由於座談會以僧教育為主題,故先由厚觀法師簡介福嚴佛學院、聖輝法師介紹大陸僧教育之概況,做為討論之基本認識。之後,即正式進入主題座談:

厚觀法師:

  首先歡迎「大陸佛教訪問團」蒞臨福嚴。大家剛來台灣,生活上應該還適應吧!我只去過大陸一趟,而惠空法師可說是大陸的常客,所以有很多地方值得互相學習、參考。希望在座談會中,大家能好好討論。
惠空法師因為對於兩岸的僧教育都有參與,或許從他對兩岸僧教育的獨具慧眼,可以提供我們更開拓的思考。所以先請惠空法師發言。

惠空法師:

  現代的佛學院教育,是民初仿照西式學校制度設計的。由於是多位老師面對多位學生,沖淡了傳統師徒關係,造成學生在人格教育上沒有熏習師法的對象,這是最大的問題。這點暫且不談。就目前的佛學院教育現況,在此提出三點看法:

  一、課程應朝向培養大思想家的理念規劃。現行僧教育學程規劃太短,充其量只是師資的培養。優秀的學生,讀了三、五年,就去教書、任執事、當住持,很少再有時間進修。面對中國佛教的新時代,應該有培養時代佛教大思想家的心態,以十年、二十年的長遠眼光,以教育學生成為思想家的心態去規劃。「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即使學生素質平庸,亦可達成某程度的提升。

  二、課程中極須加強修持觀念與實踐。台灣很多大學生、碩士、博士到靈巖山、中台山去出家;大陸很多優秀的出家眾也到四川色達去,為什麼?因為這些地方以修持為號召。真正有道心的人,他思想的深層,必然會導引他走向修持的路去。目前佛學院教育,多偏重義解,極度缺乏禪修教育,這是佛教發展最大的危機。修持,不僅要納入僧教育主軸的佛學院教育裡,而且要作為其重要的內涵,淨土、戒律、禪宗都好,重點是確切的貫徹執行。

  三、僧源必須抓住人才的命脈。學院招不到學生,當然關鍵在於課程和師資。但就整體佛教而言,必須主動去爭取整個社會人力資源的菁英份子、知識份子、大學生,這是社會人力的金礦、鑽石礦。大陸可以吸收台灣這方面的經驗,像在座的厚觀法師、廣淨法師、我個人,以及大航法師、法藏法師、惠敏法師、慧律法師等等,都是在大學時代學佛的。大陸柏林寺淨慧法師很有遠見,六年前開始辦大專學生的生活禪夏令營,現在他的幹部、學生、弟子很多都是重點大學畢業的,人才馬上凝聚起來。智者大師有灌頂大師傳承、窺基大師替玄奘大師傳承、六祖替達磨傳承,如果沒有好徒弟、好學生,傳承馬上斷掉,佛教就會面臨斷層。所以我們必須從大學裡把人才吸收到僧團來,更進一步從高中生開始培養,這樣佛教才有希望。

厚觀法師:

  台灣在弘法方面很便利,可以在大學弘法,也可進大學講學,故能帶動校園大學生學佛,而這些大學生能力較高,比起一般社會人士而言,帶動學佛的力量相當大。因此出家眾常為大學生舉辦佛學營,引導大學生學佛,甚至因而出家;也有出家眾受邀在大學裡任教,不知大陸出家眾與大學生的互動如何?

樓宇烈教授:

  以大陸的情況,出家法師直接在大學任教的目前還沒有;不過,大學生選擇出家的情形則有。已經出家再到大學來讀書的,則相當困難,雖然有法師想要再取得研究生的資格,但因為佛學院的課程與一般學校考試學科不太一致,所以也不容易。

  但今年北大宗教學系設有研究生班以培養碩士,可以先進去讀,經過考試後可以提出研究生論文。在這個班裡,就有五位出家眾,因為不須要完全在學校裡讀書,可利用寒暑假集中課程上課,對出家人取得學位比較方便。在北大、人大、南京大學也都有日本、韓國、斯里蘭卡等多位國外的出家人在求學。

  目前大陸值得思考的是:佛學院教育如何與大學課程交流、或課程貫通一致性?這對出家人進大學讀書可能會比較方便。

學誠法師:

  就佛學院的僧伽教育來談,我個人認為主要有三個問題:

  一、僧團戒律問題:大陸僧團是比丘和比丘在一起,但在台灣有些佛學院可能四眾弟子在一起,造成僧團律儀混為一團的問題,如比丘和沙彌在一起求學研討,這一點如果沒有在戒律上好好規範的話,這樣成員的混雜,設立佛學院就值得商討。

  二、實踐問題:如果在戒律上無法遵循,即使擁有很多學生,有人喜歡念佛、坐禪、學密等等,他們在修持實踐方面就無法得到處理,那麼在佛學院裡,修持的方法和修持的知見也就難以照顧。

  三、管理方式:傳統佛教或佛陀在世的原始佛教裡,修行者是整個身心都投入修行當中,都在智慧觀照之下,現代佛學院是套用社會教育的管理模式,但這一套模式是否適合佛學院就值得研討了。

  至於在文化層面上,因為佛法學無止盡,而且三根普被,乃至於接引外道,所以文化方面的課程如果能夠設計在課程裡也是有必要。至於在教育效果上,是否能具有虔誠的信仰、能夠發揮比丘堅固的使命、能夠護持佛教、能具有正見,這是最重要的。當然學生素質參差不齊,也是佛學院的一個重大問題,佛學院辦不好,我們可以把高中部與大學部老師分開,但學生程度意願的差別,就很難處理,我認為這與佛學院辦不好也有相關性。

惠空法師:

  之所以提出修行的重要,是因為我對台灣佛教、大陸佛教觀察後的感想。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漢傳佛教修持傳承斷掉了,這是很嚴重的問題。今天,修行是我們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如果避諱不談,事情還是沒有解決。所以,當面臨問題時,我的態度就是從頭開始,走出自己的路。

聖輝法師:

  佛教二千五百多年,才有一位釋迦牟尼佛,培養一個佛或是祖師,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在佛學院、研究所幾年裡如何培養出一位大思想家?三十年培養一個大思想家、高級人才,那普及化的人才、教育的人才,不就沒有了。這問題要如何解決?我想教育主要目的還是在於配合佛教事業的需要,儘快的培養大批的人才。當然人才培養像金字塔一樣,愈尖是愈高層次的,但基礎還是在普及化。中國寺院這麼多,僧人也這麼多,但是能夠住持一方、講經說法的佛教人才確實是太少。惠空法師有這樣遠大的眼光,來考慮進行高級僧才的培養,值得讚嘆。要注意的是,如果需要幾十年才能培養一位大思想家,那麼在這長遠的時間裡該如何解決眼下急需的弘法人才?

惠空法師:

  的確,如聖輝師法師所說的,人才培養是一個金字塔,所以應該說我們必須要訂目標來解決問題。在培養人才方面必須慢慢將層次拉高,這樣的帶動下,二、三十年後,佛教的整個思想必然會提升,乃至於戒律或生活模式也會跟著提升。

廣淨法師:

  惠空法師認為許多知識份子在禪修的道場出家,是因為我們沒有修行。事實上台灣有很多很有修行的地方,只是沒有被大家注意到而已。

  我想提出另一個思考,就是以大乘佛教的觀點來看,怎樣的修行,才算有修行?一般中國傳統佛教所強調的修行其實是中國佛教喪失大乘佛法的精神後,注重自我了脫的延續。之所以會這麼強調修行解脫,其實我認為是自己不能對大乘佛法有深刻體會與融合,了解不夠深刻而喪失信心。大家認為印順導師這樣方式的展現算不算修行?你問導師,他會不會對大乘佛法喪失信心?我相信他是不會的。在我接觸的外國法師中,也沒有這個問題。

  就以玄奘大師和窺基大師來看,他們有沒有修行?如果他們沒有修行,為什麼那麼多人要跟他出家學習呢?而且不只是中國的一流人才,包括韓國、日本、越南等國家的一流人才都湧向他們,如果他們沒有修行,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想跟他們修學了。這是我個人所提供另外一個多元化思考的方向。

能進法師:

  關於現在的僧教育,我從佛教今後發展的趨勢來談個人的觀點。聖輝法師說要培養大量的僧才,成千成萬。這一點恰恰提到了台灣目前佛教的困惑,不管在弘法或教育上,缺少最直接對於宗教具有熱誠的僧才。而惠空法師說佛教需要出大思想家,他是希望在大陸或台灣再出現像印順導師一樣的人,像過去佛陀、歷代祖師一樣,以一領百。它是兩種思惟方法。我承認我自己沒修行,卻感覺現在整個僧團裡面出現一種誤區,就是把自己的目標定得太高,認為有修行的人才能與他相比。大家都要到有名的佛學院去,都要找有領導魅力的人。也就是說,現在的出家人把自己定在菩薩不退,認為我在修行沒有證地、不退以前,不敢度生。這其實是我們現在佛教,特別是漢傳佛教一種很大的曲解心,可以說是一種自私。

  我最近到斯里蘭卡去學習,發現上座部的佛教和藏傳佛教,他們的尊者和活佛們是有修行,但他們是否如我們所想像的,有修行就有一定的見地、有一定的證道、有一定的不退呢?這是我們給自己所定的一個死角,標準訂得太高,認為「我的心在沒有了達以前,不能教育別人。」所以很多基礎很好的大學知識份子,出家以後只是平淡的過生活,沒有發揮其他作用。同時佛教的儲才期非常長,出家五年要學律、再花若干年學三藏十二部法,那需要多少時間?

  所以,佛教的僧才由於成長期長,又把目標訂得太高,以至於一輩子都難以達到自己的目標。而我個人認為,現在的僧伽教育不是在於學習方法,也不在於基礎的好壞,而是在於信仰熱誠的培養。過去的祖師,像地藏菩薩自身從高麗到中國來;法顯法師、玄奘法師自身到西域去;這些一定都要有自己的見地才能夠發揮一定的作用嗎?不是的!是我們大眾的信仰熱情不夠、護教熱誠不夠,我認為只要這個熱情夠,達到相當的水準以後,其他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學習方法的問題,我們可以邀請專家學者們研究;信仰方面的問題,我們可以邀請老修行者、從各自的傳承單一獲得。而這種熱誠不是僅僅靠某一個人來主持的,而是大眾隨時隨地要有「我入眾可以與大眾一樣,要說法隨時可以說法」的心情,隨時可以承擔起各自的責任。

  我覺得現在的僧伽教育有走向「學修兩極化」的感覺:很多有學識的、辦理社會慈善公益事業的人會被認為他們似乎修行不夠;但有修行的人又沒有相當的弘法力量,這是目前的問題。所以我個人主張,在今後僧伽教育中,無論是叢林式或學院式,都要以信仰熱誠為主,既然是大乘佛教,就要從大眾利益出發,我們自己的修行是自己的事情,不能因為自己的能力不夠,就不為大眾考慮。

厚觀法師:

  能進法師的發言,令我有很深的感觸。佛教確實面臨既要深入又要普及兩方面兼顧的問題。我曾請教印順導師有關修證的問題,他說「強調急著要修證的人,這不是菩薩。」老人家的意思是說,真正大乘菩薩就像《阿含經》所說的「正見增上者,不墮三惡道」,具有正見就能不墮三惡道,正見增上得人身,最好能再行十善的菩薩行。所以如能擁有正確的知見,再強調大乘菩薩行,或許就能呼應能進法師所提的熱誠。很多人熱誠得不得了,可是知見聽起來就有些問題。所以熱誠,事實上也要以知見作引導。例如對於苦行的人,一般人敬佩得不得了,可是對於一個具有正確知見的人,一般人不容易從外表看出來。我們所強調修行、修證,一般人比較重視在身、口中表現,但是他這種修證修行是否符合教義,這是一個思考的方向。我想最好是能以知見、信仰、菩薩行來培養良好的宗教情操。

  而未來我們努力的目標,就是要兼顧優良的修行傳統,以及新的研究方法。在日本,我發現學者與寺廟僧眾分家了!有不少學者其實也是寺院出身的,可是卻很少對信眾弘法,一般信眾到寺院來也很少請法,實在很可惜。另有強調修行的僧眾,不太研究教理,不重視學者之研究成果。如何將教理的研究與精勤的修持結合起來,實在是個重要的課題。

  一般人或許認為日本佛教沒有修行,其實也是有的,如日本比叡山有一種「千日回峰行」的修行法,立志修此法門的阿闍梨,先在不動明王前發誓,每天清晨兩三點就起來繞山,一天數公里至數十公里,到天亮才回寺裡,一年連續一百天或兩百天,不管颳風下雨,如果一天間斷了,就要切腹自殺!這樣的修行者感動了不少人,但這樣的修行法,不是一般大眾所能實行的。所以除了「精勤的修持」之外,兼顧「契機的方便」也是很重要的。

  另外,我們也應該留意電腦、網路所帶給社會、文化等各層面的影響,因為未來資訊的發展,連帶會影響宗教的傳佈。中央研究院謝清俊教授說過,「任何一個媒體的轉變,都可能會造成一次宗教革命。」比如說,在還沒有文字以前,人與人必須靠語言來溝通;但有了文字之後,即使沒在現場,也能獲得相關的訊息。印刷術的發明,傳播的層面更廣、速度也更快了。有了收音機、電視、錄音機、錄影機之後,資訊的傳達不但可以跨越空間,還能跨越時間流傳到下一代。像這樣,隨著媒體的發展,佈教方式、度化信眾的方式也都會跟著起變化。現在進入網路時代,度化的對象都已經受到資訊影響,擋也擋不住。所以,我們教育出來的僧眾,能否面對未來的十年、二十年,能否瞭解現代年輕人的想法,與一般社會大眾做流暢的溝通,能否掌握時代動脈,了解他們的問題與時代眾生的趨勢,這些都是值得我們留意且必須未雨綢繆的。

濟群法師:

  談到修行的問題,有廣義和狹義兩種修行,狹義的修行是指形式上的修行,廣義的修行是指生活上的修行。惠空法師剛才所提到的,是比較屬於形式上的修行,就是坐禪、念佛、拜懺等等,是一種特定的宗教形式,以此來完成佛法所說修行的目的。生活上的修行則是在日常生活的行住坐臥、語默動靜之中修行,即禪宗所說的「平常心」。事實上兩者應該是相輔相成的,也就是要能在生活中保持一種修行的狀態。像印順導師、古代玄奘大師在佛法的知見、義解認知上都達到非常高的程度,但是修行的程度就不能用坐禪多少時間,這種我們所認知的方式去衡量。

  能進法師談到宗教熱誠的問題,就我幾次來到台灣的認知,台灣的宗教熱誠確實非常高,我開玩笑說「弘法都帶有競爭性的」,而此中知見的正確性確實很重要。對佛學院學生的培育,在佛學知識上學了多少,並不是特別重要;重要的是正確知見的建立。另外,就是使命的建立,這就包括宗教熱誠的問題。當然對宗教的熱誠必須要以信仰為基礎,沒有信仰就沒有熱誠。如看到古德們為法忘軀、捨身,這樣的熱誠對我們來講真是太重要了。所以使命感在佛學院的教育中,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談到僧格的問題:過去出家眾五年學戒,事實上並沒有特別去學戒,因為在僧團的生活中,戒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戒。一個人如果生活在戒律的範圍裡,如原始佛教的僧團,其實很簡單,戒就是生活之中的事,很快就可以掌握。那麼為什麼還要特別學戒?主要是僧格的培養,從一個世俗人變成一個如法的僧人,他需要五年的時間來培養,所以不能離開師父的身邊,出去一定要請假。但是現在有很多師父自己不懂,不知該如何教導徒弟,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到佛學院的身上。合格的僧伽,就要有僧格,要有健全的僧格為基礎;有健全的僧格必然就有熱誠,而如果沒有正見,光有熱誠,也是很糟糕的事。所以在教育方面,知見、使命、僧格這三個部份都非常重要。

厚觀法師:

  我看僧教育這個問題確實值得大家思索與長久努力。但因為時間關係,就討論到此。